北京荣宝2019秋季艺术品拍卖会 --- 万象无极——现当代艺术
1655 常玉 吴冠中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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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录 号 1655
拍品名称 常玉 吴冠中手稿
尺寸(CM)
作者/年代 /
质地/形式
钤印/款识 /
估价 RMB: 30,000 - 50,000
备注
水墨纸本 手稿
签名:吴冠中
展览:“自家江山-吴冠中诞辰100周年作品展” 荣宝斋2019年6月。
说明:《吴冠中全集》9 p122~123,湖南美术出版社2007年;《吴冠中画韵美文》p455~460,广东人民出版社,2000年等书中“说常玉”一文均出自此手稿。
CHANG YU
MANUSCRIPT ABOUT SANYU
ink on paper; manusript
23×15×8cm 9×5 7/8 in.
说常玉
  1948年或1949年的夏季前后,我在巴黎友人家见到常玉。他身材壮实,看来年近五十,穿一件红色衬衣。当时在巴黎男人很少穿红衬衣。他显得很自在,不拘礼节,随随便便。谈话中似乎没有涉及多少艺术问题,倒是谈对生活的态度,他说哪儿舒适就呆在哪儿,其实他大概要去美国或刚从美国临时返回巴黎,给我的印象是居无定处的浪子。我早听说过常玉,又听说他潦倒落魄了。因此我到巴黎后凡能见到他的作品的场合便特别留意观察。他的油画近乎写意,但形与色的构成方面仍基于西方现代造型观念。我见过他几幅作品是将镜子涂黑,再在上刮出明丽的线条造型。
  巴黎这个艺术家的麦加,永远吸引着全世界的善男信女,画家们都想来飞黄腾达。到了花都便沉湎于纸醉金迷的浪漫生活中,“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倒写出了20世纪巴黎艺术家的生涯与心态。在巴黎成名的画家大都是法国人或欧洲人,都是从西方文化背景中成长的革新的猛士。西班牙的毕加索、米罗,意大利的莫迪利阿尼,俄罗斯的夏加尔等等,他们的血液与法兰西民族的交融很自然,甚至几乎觉察不出差异来。东方人到巴黎,情况完全不一样,投其怀抱,但非亲生,貌合神离。而自己东方文化的底蕴却不那么轻易就肯向巴黎投降、臣服,一个有素养的东方艺术家想在巴黎争一席位,将经历着怎样的内心冲突呵,其间当触及灵魂深处。二三十年代在巴黎引起美术界瞩目的东方画家似乎只有日本的藤田嗣治和中国的常玉。我四十年代在巴黎看藤田嗣治的画,觉得近乎制作性强的版画,缺乏意境,缺乏真情,不动人。是巴黎人对东方艺术认识的肤浅,还是画商利用对东方的猎奇而操作吹捧,结果画家扬名了,走红一时。常玉与藤田正相反,他敏感,极度任性,品位高雅。由于他的放任和不善利用时机,落得终身潦倒。二三十年代他的作品多次参展秋季沙龙,独立沙龙,以颇令美术界瞩目,著名诗人梵勒罕(Paul Valery)为其所绘插图的《陶潜诗集》撰写引言,收藏家侯谢(Roche)开始收藏其作品,常玉之名列入《1910~1930年当代艺术家生平大辞典》第三册。然而这些难得的良好机缘并未为常玉所珍惜、利用、发挥。据资料称,他1901年生于四川一富裕家庭,1921年勤工俭学到巴黎后,由其兄长汇款供养,衣食无忧,不思生财,游心于艺,安于逸乐。及兄长亡故,经济来源断绝,犹如千千万万流落巴黎的异国艺人,他在贫穷中苦度岁月,1966年8月3日因瓦斯中毒在寓所逝世。
  常玉二三十年代的作品明亮,画面大都由白、粉红、赫黄等浅色块构成主调,其间突出小块乌黑,画龙点睛,颇为醒目。由于色块与色块的明度十分接近,便用线条来勾勒或融洽物与物的区分,并使之彼此谐和。线条的颜色也甚浅,具似有似无的韵味。题材如粉红的裸女点缀一绺黑发、黑鞋或一只黑猫,有时索性着大块黑色的衣衫,求强烈的对照与反差;浅浅的花瓶或盆中瓜果,根据节律的需要也总选有浓黑的借口,是叶是果,任意点染,又或者索性以黑色的瓶来托明丽的花;椅上卷缩的猫、舔食的猫、扑碟的猫,只突出黑色的眼和嘴的小鹿、懒躺着的豹……无论是人是花是动物,似乎都被浸染在淡淡的粉红色的迷梦中。迷梦,使人坠入素白的宣纸上浑染的淡淡墨痕中。无疑,故国的宣纸哺育过少年常玉,这是终生不会消去的母亲的奶的馨香。宣纸的精魂伴随着巴黎的浪子,中国民间的乌黑漆器又不断向浪子招魂。进入五六十年代的常玉更钟情于漆黑了,他立足于深黑的底色上勾勒出花卉、虎豹、女裸,如在浅底色上用线勾勒,那线也是用乌黑的铁一般的线,肯定明确,入木三分,不再是迷梦,是一鞭一条痕的沉痛了。油画颜料色阶丰富,从纯白到漆黑,具备各种细微的音阶,常玉掌握了油彩的性能,西方的造型特征及平面分割的构成规律,但他只选取有限的几种中间色阶来与黑、白唱和,他在色彩中似乎很少谱交响乐而更爱奏悠悠长笛。在单纯的底色上,线的起舞便成了画面表现的焦点。他用线来占领空间,用线来吐诉情怀,在线之画情伸展中,赤裸裸呈现了他的任性。但他的任性有时流于散漫,有些速写人体夸张过度,显得松散无力。他往往用毛笔一口气速写出人体,这还源于他少年时代的书法功力。据资料称,他早年曾学习过传统中国画,与书画久有姻缘,也正是书画之韵,赋予了他油画之魂。
  翻阅常玉的作品,使人立即联系到八大山人,那些孤独的鸟与兽,那些出人意外的线的伸缩,那比例对照的巨大反差,吐露了高傲、孤僻、落寞、哭之笑之。郑所南忠于宋,元入主后他画赤脚兰花,因已无土地可种植,寓首阳二难之志。潘天寿念郑所南,亦曾作赤脚兰花,并自题:“同与夷齐无寸土,露根风叶雨丝丝。”那时候日本侵入,国土沦丧,潘老师也许有感而发,也许青睐于叶与根间乱线之延伸。八大山人因明亡而失落,离群索居,但毕竟依旧生活在母土上,作品虽愤懑怪异,仍沾满泥土气息。常玉浪迹海外,远离母土,接触的友人也大都是西方人,他自己说过:“讨口也不回去!”则他与祖国恩断意绝?恰恰相反,他作品中流淌的偏偏是母土的情愫,被深深掩埋的乡愁倒化作了他艺术的种子,他属于怀乡文学的范畴。他画了许多盆景,大盆里几枝小花,小盆里一丛丰盛的花叶、枝叶的穿插与组构,一目了然显示了中国民间剪纸、漆绘装饰等工艺的变种。八大山人的情思或民间艺术的意趣被常玉译成了现代西方的油画新貌。淡淡的乡愁浓缩成巴黎游子的画图,人们于此感染到他作品的魅力。这当是常玉一度引起西方画坛青睐的根源吧!
  常玉画了那么多盆景,盆景里开出绮丽的繁花,生意盎然;盆景里苟延着凋零的残枝,凄凄切切,却锋芒毕露。由于剪裁形式构成的完整饱满,浓密丰厚的枝叶花朵往往种植于显然不成比例的极小花盆里,有人感慨那是由于失去大地,只依靠一点点土壤成活的悲哀。这明锐的感触,这意味深长的感叹源于同命运的相怜吧!我觉得常玉自己就是盆景,巴黎花圃里的东方盆景,巴黎的盆景真多,来自世界各地的奇花异卉,都想在巴黎争奇斗艳。巴黎那所知名度极高的大茅屋画馆(Giande Chaumiceie),是一家私人办的业余美术学校,全世界来巴黎学艺的、冒险的艺术家,同法国贫穷的艺术家在此一同工作,有白发苍苍的老头、有衣着怪异的少女,肤色各异,讲着各种腔调的法语,佛里兹(Friesz)、布尔特尔(Bourdelle)、贾科梅蒂(Giacometti)、札甘纳(Eadkine)等等许多知名艺术家都曾在此任教或工作过,常玉、潘玉良、吴大羽、庞薰等等我国前辈留法画家们也都经常出入此门庭老屋。这里可说是世界盆景展出的第一站。本认为巴黎的气候是百花齐放的温床,然而盆景却大都萎谢了,一批批迁来新的,一批批照样萎谢。如果能成活,再移植到法兰西的土壤中,待根深叶茂,那恐需几代的培植与考验,而且也必然将变种吧!与常玉同样敏感,与常玉同时代在巴黎学习的林风眠、吴大羽后来回到故土,温暖的故土,变冷的故土,有着春夏秋冬的美好的故土。但温暖却又发烫,寒冷更伴冰霜,他们经历着炼狱的煎熬,虽有意拥抱那广袤的母土,然而母土上荆棘从生,为母爱,他们付出了血泪。他们长成了黄山之松,他们插足于石隙间,未享受到丰厚土壤的滋养,但黄山松的风骨却绝非盆栽所能培养,他们属于乡土文学的范畴,有别于怀乡文学范畴。他们品尝过哭辣辛酸,霜叶吐血红,他们血染的风采被人们当做二月花来欣赏。
  遥远的祖国的怀念孕育了常玉,那遥远与蒙胧引发画家的旧梦与憧憬。但回忆中那些具血肉的温暖日渐冷却,日渐抽象,或终将成为幽灵,而那幽灵却总缠绕着游子,而且愈缠愈紧,催人毁灭。藤田嗣治回日本去了,日本视如国宝,崇洋的日本人以藤田曾一度在巴黎的耀眼而骄傲,幸福的日本画家有着强大的后援。而常玉,贫穷得买不起作画的材料,劣质的材料成了他作品的特点。他虽也曾有荷兰作曲家约翰·法兰寇(Francs)等少数知音,最终逐渐被法国人抛弃,忘怀了。幸而有四十余件作品本预备在台湾展出,后展览因故流产,这批作品倒幸运地保存在台湾历史博物馆了。常玉死后,台湾的有心人到巴黎收集他的遗作,是故土,是乡情想起了客死异邦的弃儿,于是常玉的作品近几年来成了画廊和拍卖场中的宠儿。
  有人说,如果凡·高又活过来,看到他作品的价格成了天文数字,将再一次发疯。我们一向以“含笑九泉”来告慰对身后才被人们理解、歌颂的杰出人物。逝者如斯,亡者再也不会含笑,但历史的无情淘汰、鞭挞、颂扬,永远是人间是非、善恶、美丑、人心向背的借鉴。
拍卖会名称 北京荣宝2019秋季艺术品拍卖会
专场名称 万象无极——现当代艺术